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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0日(5)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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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機,繼續和江起雲在樹林裏找杜可。

……

而杜可此時正在離失蹤地點那棵樹不遠處的地下陷阱裏。

這陷阱本來是狩獵者用來誘捕“獵物”的,用一次之後就廢棄了,被小黑蛇利用起來,成了綁架杜可的理想工具。

小黑蛇他們這一夥人原本屬於大組織“黑洞”,小黑蛇本人還是組織中的一個小頭目,負責海上浮城的賭場業務,不過平凡的他並不甘心平凡地潰敗,智商堪憂也阻擋不了他建功立業日進鬥金的夢想,所以小黑蛇帶著幾個親近的小弟,經常背著組織接私活。

其中含金量最高的私活就是幫某老板打探普羅米修斯這種藥的消息,如果能把活標本杜可帶給老板,那自然是最好的。

繼上次在地下城綁架杜可失敗之後,小黑蛇終於把杜可抓進了掌心裏,他內心激動到無法形容。

綠野仙蹤是黑洞真正大哥的產業,畢竟同屬一個組織,小黑蛇帶個把小弟混進來不費吹灰之力,他們現在穿的就是綠野仙蹤內部警衛的衣服,還借了一輛巡邏車開。但杜可是VIP會員的家屬,他們暗度陳倉把人帶出去少不得要費一些力氣。

小黑蛇還沒有大膽且愚蠢到跟大哥明目張膽作對的地步,私活賺錢也要有命花才行。

小黑蛇和兩個小弟還有杜可,一共四個人擠在逼仄的陷阱裏,幾乎到了肉挨著肉,呼吸相接的地步。

杜可像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倉皇小雞仔,一雙通紅的眼睛驚恐而嫌棄地望著眼前這個頭發一半黑一半白的陰陽頭。他只記得自己受了驚嚇,剛還在一棵樹下嘔吐,江起雲跑回車上去拿水,只一眨眼他就被一個人從身後捂住口鼻,連掙紮都來不及,就被拖到了這個大坑裏。

“你別害怕,我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小黑蛇裝模作樣學大反派邪魅一笑,拍了拍杜可的臉,“你好好配合,就不會挨打。”

杜可竭力偏開頭,嗚嗚了兩聲,他的嘴被堵住了,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綁在一起。

“老大,那兩個人走遠了!”光頭小弟從陷阱遮擋物的縫隙中伸出一枚潛望鏡,將觀察到的地面情況報告給小黑蛇。

“那我們也準備走,從那邊小路出去找車。”小黑蛇吩咐一聲,手腳並用率先跳出了陷阱。

另外兩個人一個在上面拉一個在下面推,呲牙咧嘴費盡力氣,終於把杜可從陷阱裏帶到地面。

三個人把杜可圍在中間,貓著腰小心翼翼,推著他鉆進樹林深處,腳下隱約有一條被人踩出來的小路。

……

而此刻的謝明喬,正帶著兩個小拖油瓶藏在一棵巨大榕樹的樹頂。

這棵樹足有20米高,樹冠廣展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綠傘遮天蔽日,謝明喬找到幾塊廢棄木板,又把樹枝彎折用藤蔓捆綁,在樹頂相對平坦的位置做成了一個簡陋的樹屋。

那天夜裏在籠子裏和兩個小孩相遇,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被戴上項圈,扔進了這片獵場,從此便沒人再管他們的死活了。

準確說要是死了還是有人管的,每天午夜,會有巡邏隊員進場清理,將損毀嚴重的“獵物”打包帶走,能維修的送修,不能修的就直接報廢了。

隔一段時間,自然又有新的獵物來補充獵場裏面的消耗。

在獵場的第一天,謝明喬帶著兩個小孩東躲西藏,幾次險些被抓捕獵殺。女孩兒糖糖十歲,弟弟果果只有六歲,要是沒有謝明喬,他們早就在這片地獄裏被啃得渣都不剩了。謝明喬帶著這兩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孩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傷。

九死一生找到這棵密林深處的榕樹,才暫時獲得一片隱蔽。這裏地形起伏陡峭,周圍環境深僻,樹林太密以至於陽光都照不進來多少,所以來到這裏的狩獵者並不多。

“小童哥哥!有人來了!”糖糖正在放哨,她從茂盛枝葉縫隙中回過頭,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裏滿是驚懼,竭力壓低了顫抖的聲音。

“我看看!”謝明喬正在把樹上摘的野果子餵給果果吃,聞言探過身子,撥開樹枝往下一看——

可可?!

他驚訝地看見樹下灌木叢中硬生生被開辟出一條小路,三個穿著警衛制服的男人簇擁著杜可往前走,最前面那男人壓低的帽檐下隱約露出一半黑發一半白發。

?!

這不是在紅塵快捷酒店試圖綁架杜可的那個人嗎?

為什麽可可會出現在這裏?

又是怎麽再次遇上這些人的?

一瞬間無數疑問湧入腦海,但又被他強行擠了出去,現在當務之急是把可可救下來,他跟這些人在一起必定是遇到了危險。

謝明喬急切四顧,樹屋角落裏堆著他們這幾天收集的石塊、椰子之類的東西,就是為了萬一有狩獵者發現了他們,他們還可以用這些充當武器抵抗一會兒是一會兒。

謝明喬抓起一個大椰子,朝著樹下的小黑蛇狠狠擲了過去!

“咚”一聲悶響,椰子正中小黑蛇頭頂,把他砸得向前踉蹌數步,剎那頭破血流。

“艹!”小黑蛇遭到突然襲擊,天旋地轉懵逼數秒,緊接著他反應過來,擡手抹一把被鮮血糊住模糊不清的眼睛,隨即仰頭舉起了槍,“媽的,誰敢砸我?!”

“老大老大!是個樹上掉下來的椰子!”光頭小弟震驚過後,指著在地上兀自翻滾的椰子說。他明顯是在強行憋笑,大概覺得自己老大被椰子砸了這件事是開年第一好笑段子。

“你是不是傻?!”小黑蛇一巴掌甩在他光頭上,“你睜開狗眼看看這裏哪兒他媽有椰子樹?!”

他們話音未落,更多椰子和石塊嗖嗖飛來,如同天降石雨,將他們包裹在密不透風的襲擊中。

“啊啊——”

“啊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三個人如同滑稽木偶,笨拙地揮舞手臂跳來跳去躲避襲擊,在一陣群魔亂舞之後,小黑蛇終於找了個粗壯樹幹躲在了後頭,他回身想拉杜可過來,卻沒想到杜可反應機敏,趁著一片混亂,一蹲身鉆進灌木叢中去了。

而另兩個小弟傷亡慘重,小光頭那一顆光頭上全是血,另外一個黃毛直接被砸昏過去,氣息奄奄地躺在了場地中間。

小黑蛇氣得直拍大腿,又一塊石頭飛來,砰一聲砸到了他藏身的樹幹,把樹皮敲碎樹幹上留下一個深坑。小黑蛇終於鎖定了襲擊源頭,擡手一指,招呼光頭,“在上邊,給我打!”

緊接著密集的槍聲響起,無數子彈帶著滾滾熱浪朝樹屋襲來,一時間枝葉石塊橫飛,椰子汁水飛濺,木板在無情火力下不堪一擊碎成了無數片。

謝明喬把兩個小孩護在身後,身上不知中了幾顆子彈,被飛濺的彈片石塊劃傷更是說不勝數。

“你們躲到後面去,我一會兒就回來!”謝明喬把兩個小孩推到碩果僅存的一塊木板後面,兩只手分別拍了拍他們的頭,“別害怕。”

說完,不顧孩子的尖叫挽留,從樹頂一躍而下,他害怕子彈不長眼睛誤傷了他們倆,必須主動現身了。

他在半空姿態優雅地翻了個身,單膝跪地緩沖下落的力量,然後擡起頭,目光決然沈定地盯著小黑蛇,帶著渾身傷痕和鮮血,在陽光照不到的密林深處,緩緩站了起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滯,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連遠處獵場中的彈火硝煙都淡化為可有可無的背景。

“我艹,怎麽是個機器人?”短暫沈默之後,小黑蛇不可置信,幾乎要把眼眶瞪裂,“機器人不能傷人啊,這他媽是見鬼了吧!”

謝明喬看了一眼躲在灌木叢中的杜可,沖他微微點了下頭,隨後挺起胸膛,眼神灼灼像個滿心熱血光耀明亮的少年,他一字一字對小黑蛇說:“你說的沒錯。但我是個陪護機器人,在我的程序裏,我的服務對象如果受到健康和安全威脅,我為了保護他什麽都可以做。”

“杜可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的朋友。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對方是誰,只要他遭遇危險或是身受不公,我都會出現。”

“上次在地下城你們跑了,這次就做個了斷吧。”謝明喬說著,隨手撿起地上一根木棒,朝小黑蛇步履堅定地逼了過來。

光頭和小黑蛇雖說手裏都拿著殺傷-性-武器,卻硬是被手持木棒但氣勢非凡的謝明喬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怎,怎怎麽辦,老大?!”光頭舉著槍的手連同聲音一起發抖。

“打呀!”小黑蛇咬牙道,“不就是個機器人嗎?你看不見他身上受了多少傷?怕什麽?!”

與此同時,灌木叢中,杜可在一塊尖石頭上磨掉了繩索,然後悄無聲息地伸出手,用一根樹枝,把黃毛小弟昏倒之前掉落在地的槍夠了過來。

☆、驚魂

槍聲再次響起的瞬間, 幾件事同時發生了——

謝明喬絲毫不畏懼眼前黑洞洞的槍口,悍然撲上前,一枚子彈緊貼著他臉頰擦過,他把小黑蛇一腳踹翻在地,隨即泰山壓頂般壓住他,左手握住他持槍的手用力一扭,只聽哢吧一聲手腕折斷, 疼得小黑蛇“啊啊啊”慘叫不斷,右手不由分說舉起木棒砸向小黑蛇那個滑稽的陰陽頭。

光頭小弟的手抖抖抖,眼看老大就要死在一個機器人的棍棒底下, 他終於找回一絲神智,亂七八糟把子彈全都打了出去,彈殼飛濺聲勢驚人,但大多打偏了, 只有一顆命中目標,將謝明喬的右手臂直接打穿。

畢竟現在這個身體經過改造, 會痛會流血有了弱點,謝明喬被擊中瞬間痛哼一聲,手臂一軟,木棒從手中滑落。

小黑蛇好歹是混黑-社會的, 打不過好歹還會跑不是,他猛掙出來,一腳踹向謝明喬傷痕累累的胸口,他使出吃奶力氣的這一腳, 卻只是把謝明喬踹得趔趄了一下,支撐不穩坐在地上,並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小黑蛇終於明白,面對一個繞過程序指令,可以對人類發起攻擊的機器人,他根本就是螞蟻撼樹,毫無勝算。

更何況還有杜可。

生死之間人總是能爆發無限潛能,小光頭朝謝明喬開槍的剎那,杜可便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奮不顧身地從藏身之處站了起來,兩只手握著那把撿來的槍,咬緊牙關扣下扳機。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記憶當中是從沒摸過槍的,可也許在可可世界生活這三年,江起雲曾經帶他玩過射擊?總之,他無師自通地就學會了開槍,而且打得還挺準。

隨著砰一聲巨響,小光頭被杜可擊中右肩膀,他哀嚎一聲,向後撞在了樹幹上,槍脫手飛出。

情勢轉瞬扭轉,小黑蛇恨得牙癢癢,卻不敢再戀戰,動靜再鬧大點,驚動了綠野仙蹤真正的警衛,他們照樣吃不了兜著走,一念及此只好忍痛割愛,小黑蛇咬牙切齒地爬起來,頂著鮮血如註的頭,捂著被扭斷的手腕,帶著數不清的傷處,連滾帶爬往前逃去。

謝明喬撿起他掉落在地的槍,毫不猶豫朝小黑蛇射擊,只可惜槍裏只剩一發子彈,堪堪擦過小黑蛇耳邊,可能打掉了他半塊耳朵。

杜可也朝小黑蛇和光頭小弟逃走的方向開了幾槍,深林之中可視條件實在太差,敵方隊員逃命速度實在太快,杜可也不知道自己打中了沒有,倒是一聲連著一聲的巨大槍聲和敵方的淒慘叫聲把他嚇得夠嗆。

眼看也打不著了,杜可丟了槍,撲過來看謝明喬。

謝明喬此時背靠樹幹,長腿伸展,坐在地上,被改造過的身體損傷無數,腹腔幾乎被打穿,血流得到處都是。

最危急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鋪天蓋地的痛感終於乘虛而入,他捂住腹部,咬緊嘴唇,勉強讓自己維持清醒。

“明喬……”杜可撲過來,眼淚嘩啦就湧了出來。面前這張俊朗的面孔他無比熟悉,第一反應還是叫他熟悉的那個名字,但下一秒,影像資料裏記錄的片段湧入腦海,他知道這個是化身為謝明喬陪伴了他三年的機器人,他們一起做過朋友之間最平凡的小事,也一起經歷過出生入死的危險,他是他清晨起來時總會出現的那份溫暖的早餐,是他摔倒時總會伸過來的那只手。

“你怎麽樣?我們,我跟起雲還有童總工程師,我們扮成會員一起來這裏……就是為了找你。”杜可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別哭。”謝明喬擡起沾滿血汙的手抹了一把他的臉,“可可,你聽我說。你們來找我,但沒有可能把我從這裏帶出去,獵物除了死,怎麽可能離開獵場?何況我現在受損嚴重,很難正常活動了……”

“那怎麽辦?”杜可胡亂抓起衣服碎片、地上的樹葉去堵那些冒血的傷口,眼睛急得充血通紅視線模糊起來,“我,我有很多很多錢,你再堅持一下,等我回去,我們想辦法,一定可以……”

“來不及了……”謝明喬粗啞地喘息著,“我很快就會徹底死機,夜裏他們會來清理現場,到時候我會被銷毀,就徹底不存在了。現在唯一的辦法,”他緊緊抓住杜可的手,“我會把我的芯片拆下來,你把它帶出去,交給小白兔爸爸。”

“小白兔……?”杜可茫然問。

“就是你說的童總工程師。”

杜可楞楞地看著謝明喬,他覺得說到那個人的時候,眼前這個正在經受痛苦的人卻意外地平和安詳起來,甚至勾起一絲溫柔的笑,就像被釘上十字架的耶穌……或者,更像提到某個名字就仿若沐浴聖光的信徒。

杜可不知道他和童維之間相處的細節,但在這一刻卻心領神會了,他們之間一定有深刻而覆雜的羈絆吧。

“好。”杜可手握心口堅定道,“都聽你的。我一定把芯片交給童維,我發誓。”

“不只是為了我,”謝明喬繼續說,“這裏不只有機器人,那些喪心病狂的惡魔,他們為了節省成本,滿足某些會員更高級的需求,他們……”他的聲音陡然顫抖起來,“他們誘拐孤兒、乞丐、精神病人、老弱病殘……混到獵物當中……”

“什麽?!”杜可腦袋裏嗡的一聲,瞬間遍體生寒,“這裏有人類?!”

“糖糖、果果——”謝明喬擡頭,沖樹上喊,茂密枝葉間很快露出兩顆小腦袋,“小童哥哥!”

“他們是我遇到的一對姐弟,這幾天只我看見的人類獵物,就大約還有十幾個,好幾個……都已經死了。”

“可可,這裏發生的一切外界一無所知,即便你們出去報警,也沒有任何證據,沒人會相信。但我的芯片裏,我的記憶存儲把這幾天我的所聞所見都完完整整地記錄下來了,這是最有力的證明,你一定要帶出去……”

他們說話這會兒,稍大一點的女孩兒糖糖手腳麻利地從樹上爬了下來,像一只小野貓撲到謝明喬身邊:“小童哥哥,你怎麽了?!”她哭得滿臉鼻涕眼淚,“你怎麽流這麽多血,你會不會死啊?”

“哥哥是機器人,哥哥不會死的。”謝明喬摸了摸糖糖的頭,微笑道,“過一會兒哥哥會睡一覺,這個哥哥,”他一指杜可,“他很快就會回來救我們,你和弟弟就藏在樹屋裏,不許出來,要乖,知道嗎?”

糖糖拼命點頭,她過來拉杜可的手,哭著求他:“你要救救小童哥哥呀!”

“一定,你和弟弟等我。”杜可捏了下女孩兒有泥有血的小花臉,用力擦幹她的眼淚。

“糖糖,快上去吧。”謝明喬把女孩兒推回榕樹下,“記住,不許出來!”

糖糖依依不舍地爬回樹上,謝明喬轉向杜可:“可可,你準備好了嗎?”

“嗯。”

“沿著那條小路跑,半小時就能到大路,你是高級會員,沒人敢傷害你,遇到巡邏車就攔下,江總和小白兔爸爸也一定在找你……樹屋裏還有吃的,幸運的話,小孩兒還能堅持兩天,一定要快!”謝明喬忍痛,將手摳進血肉模糊的胸膛,“你一定要……把我的心帶給他。”

“拜托了,可可,把我的心帶給他。”

謝明喬顫抖著把芯片取了出來,放在杜可手上,用停機前最後幾秒時間笑了笑,那是個爽朗又帶一點淒美的笑:“我愛小白兔爸爸。我也愛你,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

杜可拼命跑,肺部灼熱仿佛要被撕裂,臉上被旁逸斜出的枝葉劃了數不清的細小傷口,不知被腳下的根系雜草磕磕絆絆多少回,他攥緊了那枚帶著血的芯片,不顧一切地跑。

手裏的東西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一定要……

“啊——”突然被不知什麽東西絆了一下,杜可整個人飛撲出去,重重摔在一堆枯枝敗葉之間。

他剛想咬牙爬起來,身邊傳來嘩啦啦分枝拂葉的一片亂響,腳步聲紛至沓來,有人居高臨下大喊——

“啊哈,抓到一個!”

杜可爬坐起來,縮成一團,他看見眼前站著三四個人,個個帶著面具,幾桿黑洞洞的槍管齊齊指向他。

“我不是機器人!我和你們一樣是會員,我來玩兒的!”命懸一線的瞬間,杜可反應神速,立即大喊道。

“先別動手,”戴老虎面具的男人說,“他確實沒戴項圈。”

“但他也沒有面具啊,到底是不是獵物……戳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戴獅子面具的男人輕佻道,“會員怎麽會沒有武器,還一個人落單?身上那些血又是怎麽回事?”

“你們知不知道最近俱樂部來了少量的人類獵物?”貓咪面具說,“這個說不定就是,很會耍花腔嘛,嘖,就是比那些機器聰明的多!”

“我不是!”杜可絕望大叫,身體瑟瑟發抖,“我有面具的,是一個米老鼠,丟了,我走丟了……我真的是會員!”

幾個狩獵者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突然貓咪面具像是發現了什麽,用槍指著杜可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拿的什麽?”

“沒什麽……”杜可拼命搖頭,卻下意識地把芯片攥得更緊了。

“我來看看。”獅子似乎來了興致,走過來,蹲下身,捏住了杜可的下巴,“要真是同道中人……那不如我們做個朋友?找到什麽好東西了?給哥哥看看。”

“不——”杜可尖叫道,他想要掙脫爬起來,可是也許是扭傷了腳踝,剛一用力就鉆心的疼,又重新跌回地上。

這下獅子更感興趣了,他索性把槍丟在一邊,抓住杜可的頭發把他微微提了起來,用力去捏他的手腕:“松手,給我看!”

杜可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他虛弱地搖搖頭,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死死握緊那枚芯片。

獅子在用力掰他的手指。

很疼。但不可以放手。

周圍的人在哄笑,嘲笑獅子太笨了。

獅子被激怒了,惱火地罵了一聲,抽出刀在杜可眼前晃,獰笑道:“乖,松手,讓我看看是什麽好東西,不乖的話,就要切你的手指頭了,這麽長這麽美的手指,舍得嗎?

刀子在眼前閃出一道雪亮的光。但不可以放手。

獅子失去了最後的耐心,他咬牙罵了一句“艹”,將刀尖翻轉,直直插進了杜可緊緊並攏的手指縫隙裏,用力一絞——

鮮血順著指縫溢出來,十指連心的劇痛鉆心蝕骨。

但他還是不能放手。

杜可的意識模糊起來,他感覺到身體不斷下墜,下墜到盡頭就不會再疼了,恍然間他沖帶著獅子面具的男人笑了下,用仿佛嘆息的聲音說:“我會把你帶回去,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獅子當即楞住了,眼前這漂亮得仿佛精靈的男孩兒,正淡淡笑著用最輕柔的語調跟他說話,這讓他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

身後傳來同伴的聲音:

“他說什麽?”

“Jack你怎麽了?”

“要不別玩了?萬一他真是會員怎麽辦?”

“怕什麽,他又不知道我們是誰……”

獅子吞一口唾沫,站了起來,握著刀的手莫名其妙微微發抖。

……

杜可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分鐘,也許已經一萬年。

他模模糊糊聽到許多聲音,天上的那是直升機的隆隆聲?滾過地面的是車胎的聲音?

無數腳步聲、喊叫聲、對講機的嘶嘶聲,越來越近了。

終於,紛雜的聲音裏,響起一道他最熟悉、最渴望、最安心的聲音,像是一道陽光刺穿烏雲密布的天空,帶著灼熱的溫度來到他身邊。

“可可——”

隨後他被抱進那個溫暖的懷抱裏,他感受到那個人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

杜可緩緩睜開眼睛,問江起雲:“童維呢?”

童維就在身邊,他嘶啞地叫了聲:“可可,我在呢。”

杜可擡起鮮血淋漓但仍然緊握成拳的手,虔誠地放在童維掌心裏:“給你。”

☆、清算

杜可的手傷得很重, 他一直時暈時醒迷迷糊糊,這狀態導致他錯過了好幾場大戲。

先是江起雲和童維找到他的時候,那時綠野仙蹤的巡邏隊已經開始在整個“自然法則區”大規模搜尋他的下落,一大隊人馬搞出了翻天覆地的動靜,這樣的浩大聲勢驚動了抓住杜可的那幾個人渣。

他們想丟下杜可一走了之,反正在這裏可供他們玩的多的是,不缺眼前這一個身份不明容易惹麻煩的。

他們剛要走, 江起雲便到了,眼前景象幾乎讓他失去理智,要不是俱樂部的人拼命阻攔, 他說不定當場就把那幾個疑似兇手的家夥個個一槍爆頭了。那幾個人發現確實惹了麻煩,而且惹得是個硬茬,囂張氣焰頓時萎了,一個勁狡辯抵賴敷衍說是誤會。畢竟來這個俱樂部玩的人非富即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知道自己招惹到的是何方神聖。

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江起雲暫且把這口氣忍了,在俱樂部的調解下,幾個人道歉賠償,又在俱樂部安保的護送下, 灰溜溜地走了。

臨走時,江起雲冷冷丟下一句:“等著,咱們外邊見。”

再是回程安檢的時候,江起雲又氣場全開地發了一次飆, 在綠野仙蹤的地盤上,讓會員失蹤還受了傷,俱樂部自知理虧,各種負責人、工作人員排排站道歉,各種殷勤禮遇自不必說了,最後本該徹底進行的出門安檢也在江起雲強硬的質問下敷衍了事。超級尊貴的VIP會員,第一次來就受了委屈的財神爺,下邊這些人哪裏敢得罪?

他們這才得以把芯片順利帶出了綠野仙蹤。

在車上杜可短暫地醒來過一次,他手上的傷已經得到妥善處理,他用包裹得仿佛一個大白粽子的右手去拉童維,虛弱地告訴他,芯片很重要,裏面有關鍵的證據。

其實即便杜可不說,童維也會第一時間處理芯片,他回到家中,就將芯片激活,徹夜未眠,將記憶存貯中的內容全部解析整理了出來。

基本做完已經是淩晨4點,童維這一晚上情緒大起大落,找回了小AA他欣喜若狂,但看到綠野仙蹤裏發生的事又讓他陷入極度的震驚和憤怒,他在這個冬季的深夜被種種極端的情緒撕扯,仿佛烈火焚身一般痛苦。

將整理好的證據發給各大媒體和警方,並預設好上傳公眾網絡的時間,敲下確認鍵的時候,他仿佛被抽空了生命力似的,一頭栽倒在書桌上。

電腦裏傳來謝明喬的聲音,他現在只能作為沒有實體的數據存在。

“小白兔爸爸?你還好嗎?要不要我聯系醫院?!”

童維擡起頭,伸出僵硬的雙臂,抱住電腦大哭起來,眼淚亂七八糟的沾滿了屏幕和鍵盤,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為和小AA的久別重逢激動,還是在為自己人類同伴令人發指的惡性懺悔,或者他只是最近太累了,太緊張了,就是想要哭一哭。

“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童維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一些聽不清的話。

謝明喬沈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小白兔爸爸,你什麽時候給我一個新的身體?我現在這樣,想抱抱你都不行。”

“嗚……”童維哭得更傷心了,收緊了他抱著電腦的手臂。

杜可徹底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頭頂是純白的天花板,空氣裏彌散著消毒水味。

醫院?

杜可腦子裏白茫茫的一片,但有一個念頭像白宣紙上落了一滴墨點似的,格外鮮明醒目。

他記得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他要把一樣東西帶給一個人。

至於是什麽東西,什麽人……

記不得了。

杜可著急死了,他猛地坐起來,扭頭,發現江起雲坐在他的病床邊,仰靠在一張扶手椅裏,腦袋歪向一邊,正在打瞌睡。

“江先生?!”杜可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

這一聲比鬧鐘管用得多,江起雲像是被摁了開關的大娃娃,立刻彈跳起來恢覆了清醒,他一把抓住杜可沒受傷的那只手,從床頭取過平板電腦,點開重演記憶專用影片:“可可,我慢慢給你解釋……”

然而杜可大睜著眼睛看他,反握著他的手,把他抓得生疼:“江先生,我剛剛有沒有說夢話?我做了個夢,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如果不趕緊解決,會死人的……有小孩兒被吃掉了……”

江起雲把一臉焦急而又茫然的杜可壓進自己懷裏,心疼得無以覆加,他輕拍他的頭:“別擔心,已經在處理了,會解決的。”

病房裏的杜可全然忘記自己昨天經歷過怎樣的驚心動魄,他不記得曾經直面血腥殘暴,不記得曾經勇敢地拿起槍守護他的朋友,也不記得曾經把承諾握在手裏到死也不放手。他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會把失落的記憶重新找回來。

而此時外面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他拼命帶出來的證據就像在鬧市投下的炸-彈,瞬間將平靜祥和的人間表象撕碎,將億萬民眾一起拉入盤踞在地下的隱秘修羅場,目睹那些血淋淋的真相。

在當代社會,人工智能沒有任何所謂的權力,這也是綠野仙蹤得以發展壯大生存了好幾年的基礎,即便它見不得光,最多也只是涉嫌非法收購本該銷毀的人工智能,涉嫌非法經營逃避監管。如果運作得好,和某些部門搞好關系,大可以在幽暗的角落繼續存在。

然而他們太貪心了。

同樣是在當代社會,人的權力得到了極大的尊重和維護,不管實際情況如何,“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是寫在法律裏,寫在課本上,刻在每個人心裏的。而現在爆出的醜聞無疑將人權的紅線一把扯斷,像火星濺在人們一點就著的敏感神經上,烈火烹油般愈演愈烈。

童維制作的視頻以謝明喬的視角,記錄了幾天之內,他在綠野仙蹤所看到和經歷的一切。

視頻還被童維配上了煽動人心的音樂,做了一些渲染氣氛的效果,一經上傳就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傳播速度堪比星際航行。

視頻當中有幾個片段讓人們徹底地憤怒了。

一個是幾個狩獵者在小溪邊放置食物,引誘人類獵物進入陷阱,然後瘋狂掃射。

一個是他們將抓到的機器人和人類放在一起,讓他們比賽跑步,慢一步就被刺一刀。

還有一個是狩獵者把抓到的獵物當做獵狗,逼迫他們去撕咬其他獵物。

還有兩個孩子的現身說法,視頻中大眼睛的女孩兒淚流滿面,抱著弟弟講述了他們來到這裏的經過,人們不知道孩子是面對誰說出這些話的,但是他們清清楚楚地聽見女孩兒恐懼絕望的聲音:“小童哥哥,我很害怕,我們能活下去嗎?”

畫面外隨即出現一個溫柔而堅定的男聲:“能。糖糖,會有人來救我們。”

過於血腥的畫面被做了模糊處理,被仍然逼真震撼,再麻木的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於是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場大清算就開始了。

各大媒體紛紛轉載報道,口誅筆伐,要求警方迅速破案。

人權組織、弱勢群體保護組織在上班時間之前,就聚集在了政府部門門口,表示不破案不救出孩子就不會離開,他們將糖糖和果果的視頻截圖打印出來,揮舞著“消滅人類害蟲”“我們羞恥”等等標語,沈默而堅定地站在冷風中。

其實早在視頻發布在網上之前,童維就已經報了案,各界開始反應的時候,警方已經在全力偵破了。他這樣做是害怕高層中有綠野仙蹤的庇護者會阻撓行動,而網絡曝光是一道最後的保險符。

上午九點,海上浮城的俱樂部入口就被攻破,數百名特警進入綠野仙蹤,小規模的反抗被迅速解決,還沒來得及逃跑的工作人員被全部扣押。

中午十二點,清場全部結束,上千機器人被封存運走,等待下一步處理,上百名被囚禁的受害人被救出,隨著正午高懸的太陽,他們終於重見天日了。

緊接著就是審訊調查取證,所有警力全部參與其中。

下午三點,黑洞組織的頭目,在這次行動中逃跑的主犯,就被扒幹凈一切個人信息,發布全網通緝。

下午五點,警方初步得到部分會員信息,緊急出動抓捕這些涉嫌虐待、故意殺人、反人類罪的嫌疑犯。

清剿行動在繼續,政府部門發言人開了幾次新聞發布會通報案情,都沒能壓下沸反盈天的民眾呼聲,堵在門口示威的人們依然不願意離去。

而此時,江起雲的別墅裏。

江起雲正和杜可坐在落地窗前,小桌子上擺著甜點和水果,江起雲的通訊終端上收到一條訊息,他打開一看,是已經調查清楚的,昨天在綠野仙蹤傷害杜可的那幾個人的資料。

緊跟著又是一條訊息:老板,這幾個人現在已經在警方掌握的會員名單裏了,我們怎麽辦?

江起雲很快恢覆:不等了,警察現在挺忙的,你們行動吧,讓這幾個人渣消失,省得浪費警力。

沒過幾秒鐘,他又收到秦若發來的消息:老板,現在我們已經掌握到大部分會員資料了,這些信息,警方還沒有對外公布。

江起雲:明天開盤,去買這些會員涉及企業競爭對手的股票,有多少買多少。

秦若:明白。

杜可望著低頭發信息的江起雲,好奇道:“你在幹什麽?”

江起雲擡頭微笑:“報個仇,順便再給你賺點零花錢。”他輕輕撫摸一下杜可搭在桌子上的右手,柔聲問,“還疼嗎?”

杜可搖了搖頭,其實還是有點疼的,不過好在普羅米修斯依然在發揮作用,他手上的傷口正在以比常人快幾倍的速度愈合。

“他們怎麽還不來啊?”杜可望了一眼門口。

“很快,已經讓司機去警察局接了。”江起雲說。

話音剛落,管家就領著兩個小孩兒從前門走了進來:“江總,可可,糖糖和果果接過來了。”

杜可循著聲音望去,見兩個小孩兒都梳洗整齊,換上了幹凈漂亮的衣服,好奇地在這座好看的大房子裏東張西望著。

糖糖一眼就認出了他,興奮地撲了過來,抓住他的手就喊:“小哥哥,我昨天見過你!你真的把我們救出來了!謝謝你……哎,”她又左右看看,“小童哥哥呢?”

杜可摸了摸她的頭,用勺子挖了提拉米蘇餵她吃:“你和弟弟先在這裏休息,很快小童哥哥就會來看你們了。”

……

童維家中。

童維正一個人吃火鍋,他把平板電腦放在了火鍋旁邊。氤氳的熱氣蒸騰出滿屋子的火鍋味,窗玻璃上白蒙蒙的一片。

“你答應過我,新身體可以嘗出食物的味道了,我很快就能吃火鍋了,對不對?”電腦裏傳來謝明喬的聲音,如果他有實體的話,這會兒應該正在吞口水。

童維嘴裏塞滿了東西,他已經食之無味太久,今天好不容易給自己吃一頓飽飯,他含糊不清地說:“嗯。對了,今天剛問過江總,A02的身體差不多做好了,先給你用吧。”

一陣沈默。

“怎麽了?”童維放下筷子,屈指輕彈電腦屏幕,“A02那個身體很完美,跟你以前的一模一樣,你先用著,其他功能和感官我們慢慢調整。”

電腦裏傳出的聲音帶了幾分悻悻然:“唉。”謝明喬小心眼地想,誰要用那個A02的身體呀,但現在他也不能拿童維怎麽樣,沒事,他忍著,最起碼先有一雙手,抱抱他再說……

再有一雙嘴唇,他現在要親小白兔爸爸的話,應該不會被拒絕了吧。

☆、迎新

兩個小朋友暫且在江宅住下了, 現在正是寒假,江起雲和杜可商量,打算等開學就把這姐弟倆送去上學。

兩個小孩兒原本在外頭流浪,像野草一樣自由生長,適應性不是一般的強,在大房子裏住了沒兩天,就跟廚師、女傭、司機這些人都混熟了, 跟叫“隨便”的小橘貓還有叫“巧克力”的泰迪小狗也迅速打成一片。一直冷冷清清的江宅忽然變得熱鬧起來。隨時隨處充滿孩子的嬉鬧聲、喵喵聲、汪汪聲,還有為制止上述聲音而疊加的無可奈何又不失溫柔的呵斥聲。

江起雲完全沒想到,有朝一日, 過了而立之年的他,還能擁有這樣“兒女”成對、貓狗雙全的小日子。

糖糖和果果很快就發現了杜可小哥哥的秘密,他們知道每天上午杜可都呆在臥室裏,一直到下午才會出來, 而往往出來的時候,他的眼圈總是紅紅的, 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而那位一直讓他們有點怕的江先生,會一直陪在小哥哥的身邊,陪他在房子裏轉圈, 把這裏的人一遍遍重新介紹給他認識,有時還會陪著他出去買東西,或是陪著他去海邊,有一天, 糖糖吃過晚飯,趴在地毯上逗貓,她透過落地窗,看見江先生背著杜可小哥哥從沙灘的方向走回來。

小哥哥大概是睡著了吧,糖糖想,他的下巴搭在江先生的肩窩裏,軟軟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睫,嘴角微微上揚,閉著眼睛,是一副安寧的睡相。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江先生忽然偏頭,輕輕碰了碰可可小哥哥的嘴角,碰一下還不行,他好像還伸出舌尖嘗了一下。

糖糖有點生氣,她認為自己是個什麽都懂的大孩子了,她知道嘴碰嘴這叫接吻,她想,江先生怎麽可以趁著小哥哥睡著就占人家便宜呢?小哥哥同意了嗎,你就跟人家接吻?

她都要替江先生不好意思了。

不過很快另一件事就占據了她的小腦袋,江起雲跟杜可剛進門不久,大門的鈴聲又響了起來,糖糖主動跑去開門,抱著因為在江家吃得太好,而在短時間內像吹氣球一樣長肥了好幾圈的小橘貓。

“哎呦,”童維進門來,隨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再摸一摸小貓隨便的頭,“你就是糖糖吧?在江叔叔這裏過得開心不?”他遞上一大盒巧克力,這次來江家,一大任務就是代小AA來看看這兩個寶貝。

糖糖接過糖,歪頭,眨巴著大眼睛看他,機靈地說:“你就是小白兔爸爸吧?”

童維對小孩兒刮目相看,彎下腰來與她視線平齊:“呵呵,你怎麽知道的?”

“在那裏的時候,小童哥哥跟我們說的,他每天哄我們睡覺,給我們講故事,唱兒歌,也講他自己的故事,他說他有個小白兔爸爸,特別好看,皮膚像雪一樣白嫩,又透著血一樣的紅潤,頭發像烏木一樣黑亮,有花瓣一樣的眼睛……”

“……”童維心想,這故事怕不是串到《白雪公主》了吧?

“那不就是你嗎?”糖糖篤定道。

童維哭笑不得,心裏卻又有一絲絲的甜,他很想找塊鏡子來照一照,自己真的有他形容得那麽美嗎?

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糖糖眼看著童維無緣無故露出一個謎一般的微笑,她把手裏的貓抱得更緊了,大人的世界真是太莫名巧妙了吧。

偷親?傻笑?她今天都看見了一些什麽東西啊。

“為什麽小童哥哥沒來?”糖糖追著童維進了房間,在他身後鍥而不舍地問,“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有新身體了嗎?你是不是科學家啊?你不是很快就能做個機器人出來嗎?他想我和弟弟了沒有啊?……”

童維只覺得有一只小飛蟲在耳邊響,嗡嗡的他腦仁疼,他一個急停轉身,眼中閃著冷幽幽的光,低頭對小丫頭說:“我是科學家,科學家不喜歡愛說話的小孩兒,會把他們抓走做實驗,你怕不怕?”

“我好怕啊。”糖糖與他對視數秒,無比配合地說。心裏默默不屑,你當我三歲??

這時,江起雲帶著杜可從樓上下來了,杜可一見童維,又開始在保質期一天的記憶裏瘋狂搜索,這是誰來著?別說別說,我看見過的,一個挺重要的人……叫啥?幹嘛的?

“你,你是……”杜可指著童維,眼看就要想起來了。

“Hi,可可,”童維很討人嫌地湊了過來,往樓梯扶手上一靠,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對,就是我,童維,你特別好的朋友,一個特別厲害的科學家。”

“……”杜可的小心臟從雲端直落谷底,有一種正期待精彩而被劇透了一臉的憋屈感,他悶悶地說,“我馬上就想起來了,你為什麽告訴我?”

童維笑如桃花開,一臉喜氣洋洋。

江起雲瞥了他一眼,小氣地說:“調戲可可幹什麽?回家調戲你的機器人去。”說完,他也笑了起來,非常難得地放松下來伸了個懶腰,招呼童維入座一起吃晚餐。

其實不只他們,整棟別墅都顯得喜氣洋洋,春節在即,大家忙著灑掃清理,在房前屋後張燈結彩,江起雲還特意讓人費勁吧啦地搞來了大紅燈籠、窗花、福字、紅艷艷的春聯、嬌滴滴的年花,還有那種blingbling的小彩燈。其實這些東西早就成古董躺民俗歷史博物館了,為了收集齊這些東西,周管家的頭發又白了一層。

所以現在整個江宅漂浮在一種歡天喜地過大年的氣氛裏,雖然這在新時代的人們眼裏,土到不忍直視,到處掉渣。

但童維只在心裏吐糟,一點沒露出詫異或是嫌棄的表情。他當然知道老板這是為了老板娘,他們等了一百年,才終於能過這麽一個年。

席間,聊起杜可的治療進程。

第一階段的藥已經送了過來,除了記憶素,還有肖恩專門為杜可配的各種減輕副作用的藥,很快“藥不能停”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根據肖恩的說法,服藥開始之後如果效果好,杜可會逐漸“由近到遠”地恢覆記憶。

“也就是說,可可會先想起最近發生過的事?”童維問道。

“對,理想的情況,服藥開始大約一周,可可就能恢覆正常的記憶功能,他的記憶就不會再每天刷新,繼續服藥,大約一個月左右,沈睡在他記憶中的往事就會被喚醒……”江起雲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微妙,他低著頭,用勺子重覆攪動一盅燉湯,好像是不想讓杜可看見他眼中的矛盾和憂慮。

杜可也確實沒有在意這些,他很興奮地說:“其實只要我今天能想起昨天的事,我就能正常生活了!”

童維點點頭。杜可就算想不起發生過的舊事,他只要能記得每一個“昨天”,就不必再每天看“可可的秘密花園”,不必再花費大量時間重新知道真相,適應新的身份和生活。

“童維,”江起雲擡起頭,臉上已經不見分毫異色,“肖恩教授快要回國了,你也該好好請他吃頓飯了,這些日子我做東招待了他幾次,他每次都提起你,別提有多失望。”

童維笑著答應了,又說以他們的關系,肖恩不會真的介意。

“明天是情人節,你有什麽安排嗎?”江起雲問,經歷過紛紛擾擾這些事情,他對童維和A01的感情雖然不能理解,但也漸漸接受了,“我是打算帶可可回去可可世界玩的。”說話間,溫柔似水的目光向杜可投去,杜可以一個甜甜的笑回應他。

空氣之中粉紅泡泡滿天飛,童維再一次被餵了狗糧,他忿忿不平舉起筷子在半空戳啊戳,打算把那些看不見的泡泡戳破。

“老板,”童維幽怨地望著江起雲,“情人節你給我放假嗎?”

“唔,”江起雲想了想,淡淡道,“不放。”

童維:“……”

“現在A01連個身體都沒有,我給你放假,你能幹什麽?”江起雲似笑非笑地看著童維,揶揄道,“不如加個班吧,正好我要回可可世界,需要監控中心配合。”

“呵呵。”童維盡全力維持著抿嘴微笑的優雅表象,內心瘋狂吐糟:機器人廠的資本家老板江起雲,情人節不肯給員工放假,自己帶著老婆逍遙去了,自己去逍遙還不算,還要讓已經是單身狗十萬分可憐的員工加班,黑心老板還我血汗錢!

苦逼工程師童維回到家,一頭鉆進了實驗室裏,他被江起雲刺激到了,看到江宅裝飾得紅紅火火,又受到一些啟發,決定加班加點,把小AA的身體搞好。現在A02的身體已經從公司轉移到了家裏,就差最後的微調和測試了。

目前作為程序存在的謝明喬,已經掌控了家裏一切智能電子設備,他雖然沒有實體,但可以無所不在,沒有手也可以幹許多事。

比如在童維回家之前,就調整好了房間的溫度濕度,用自動咖啡機給他沖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

童維在實驗室忙碌的時候,他就化身為一個小男孩兒的形象,在電腦屏幕上跳來跳去。

“小白兔爸爸,今天很晚了,你休息吧,我不著急這一天。”小男孩兒趴在草地上,托著腮,眨巴著卡通大眼望著他。

“還是早點弄好,”童維悻悻道,“要不然姓江的總是嘲笑我,而且,”他轉過頭,勾著嘴角笑得很狡黠,“快過年了,家裏也該好好打掃裝飾一下,你沒有身體,總有些活不方便幹。”

謝明喬:“……”呵呵,您可真是太貼心了。

“不著急,我真不著急……”屏幕上的小男孩兒連連擺手,隨即給自己換了身衣服,小黑西裝、圓框眼鏡,襯出一個像模像樣的小紳士,背景也隨之轉換,變成了一間典雅靜謐的棋室,“童先生,不如您歇會兒,咱們下盤棋吧。”

“不下!”童維斷然拒絕。

謝明喬剛學會下圍棋沒兩天,棋藝就突飛猛進,分分鐘碾壓智商180的童總工程師,把童維殺得丟盔棄甲,作為高智商人類的尊嚴蕩然無存。

“一百多年前,谷歌那個阿爾法狗就戰勝世界上所有名棋手了,歷史教科書上清清楚楚寫著,我國的圍棋聖手柯潔也敗在這只狗手下。你個人工智能非要跟我下棋,你有意思嗎?”童維咬牙切齒道。

“不下就不下唄,”小男孩兒獨自坐在棋盤邊,擺弄著上面的棋子。

“又在搞什麽?”童維黑臉。

謝明喬將棋盤拉近了給他看,只見上面分別用黑棋子、白棋子擺了兩個嵌套在一起的心。

“那個時候還流行一句話哦,”小男孩兒笑瞇瞇地對童維說,“下個棋都是愛你的形狀。”

☆、禮物

自從杜可離開了可可世界, 監控中心大部分工作都處於暫定狀態,員工們被抽調到其他部門,羅美珊和江帆這兩位程序員已經在其他部門打了一個多月的醬油了。

情人節前這一天,他倆忽然又收到回監控中心上班的通知。

兩個人反正都是單身,沒人可以一起過節,留在公司加班反而更高興。

羅美珊高興是因為,她又可以見到她的可可寶貝, 聊以安慰一顆“慈母”心了。

而江帆高興是因為,他又可以和羅美珊並肩工作了,哪怕是目睹虐狗現場, 跟個漂亮的小姐姐同事一起看,也能把狗糧吃得嘎嘣脆。

杜可走了之後,可可世界內部的機器人都暫停使用,但是娛樂場所依然對外開放, 可可系列品牌的游樂場,就是其中一個。

情人節這天, 游樂場裏有主題夜游活動,官網售票一經推出,就被全部秒殺,情侶套票更是被黃牛黨炒翻了好幾倍價格。

這個游樂場原本就是按照一百多年前花錦市的游樂場原樣覆制的, 現在也是原樣對外開放,沒有任何新世紀高新技術的印記,反倒靠著覆古情懷和真實體驗吸引了大量的年輕人。

杜可和江起雲就像一對普通情侶那樣,混在人山人海當中, 只不過他們的穿著打扮實在和當下年輕人大相徑庭,最近年輕人的潮流是穿一種可以根據主人心情而變換動態畫面的長袍。

此時此刻,游樂園原本的璀璨燈火再加上人們長袍上五彩斑斕的燈彩花雨,將整個眼中世界點輟成一個巨大的夢幻樂園,杜可只覺得自己跌進了一個迷離的萬花筒,那些顏色被他砸碎了,飛起來,飄在空中,令人眼花繚亂。

杜可知道人人愛來游樂園,但他沒想到現在的孩子們會對一次普通的游樂園之旅如此興奮。他和江起雲一起坐了過山車,下來的時候心跳過速,手腳不停發抖,一半是因為過山車本身驚險刺激,一半是因為被同車的孩子們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聲嚇的。

這會兒旁邊一對小情侶還在哇哇亂喊,女孩兒激動到淚流滿面,語無倫次道:“好玩!你為什麽不早點帶我來!……比虛擬游戲好玩!……我愛你!”說著,就撲到那個男生懷裏,和他狂熱地親了起來。

杜可:“……”有點被嚇到,有那麽好玩嗎?感覺自己似乎是個完全沒有激情的老古董了,直接跳過中青年,步入心如止水的老年生活了嗎?

江起雲似乎受了旁邊小情侶的感染,捏著杜可的下巴,就要摁住親下來。

杜可微微歪了歪頭,躲開了他的親吻,疑惑道:“按道理說,現在肯定有更多新鮮有趣的玩意兒,為什麽孩子們對古老的游樂場這麽感興趣?”

江起雲用手指輕輕摩挲他的下巴,耐心回答:“現在VR技術非常發達,前幾年最流行的就是虛擬現實游戲,人們接入網絡之後,可以在游戲中體驗到各種以假亂真的感官刺激……但是問題也隨之而來,很多年輕人沈迷其中,不願意回到現實中來,有不少人在虛擬網絡裏心智迷失,變成了僵屍,所以慢慢就有了提倡‘真聽真看真感受’的回歸自然運動……一些古舊的娛樂活動重新變得流行起來。”

“而且,”江起雲沖杜可眨了眨眼睛,“虛擬現實再厲害,有些活動和感受也是代替不了的。”

杜可:“比如?”

江起雲微微一笑,他與杜可本來是十指緊扣的,這時變換了一個手勢,將自己的食指插-進杜可半攥著的手中,模擬了幾下交-合的動作,又朝杜可耳邊吹一口熱氣,慢悠悠道:“比如,在情人節這一天,男生不帶女生出來玩,怎麽帶她去開房呢?肌膚相親這件事,VR技術就代替不了。”

杜可瞬間臉紅,一下子攥緊了江起雲不老實的手指,他一遍遍暗示自己,你已經跟眼前這位先生是合法伴侶了,被撩被-幹都屬於法定義務範疇呢。

杜可終於又一次克服心理障礙,擡起頭看著江起雲,不甘示弱道:“江先生要帶我去開房嗎?”

江起雲挑眉,搖了搖頭,咬著他的耳朵說:“今晚我們不開房。”

杜可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沒想到這個不開房的意思,是真的不用房間,直接打野-戰。

游樂場的熱鬧仍在繼續,江起雲把杜可帶回了與娛樂設施隔絕的可可世界腹地。

錦繡灣岸邊,海濱休閑公園。

害怕嚇到杜可,扮作背景群眾的機器人已經全部被清理走了,現在整片草地上,就只躺著江起雲和杜可。杜可枕著江起雲的胳膊,向天空望去,他的視野裏,依然是屬於那個春天的木棉樹,依然是屬於那個4月7日的滿天星和下弦月。

他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仿造的,他記憶中也沒有在這裏生活過的確鑿痕跡,但潛意識裏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夢裏曾經無數次到過這個地方。

“這三年……”杜可打破安逸的沈默,問道,“我真的沒有懷疑過嗎?”其實現在他作為知情人換一個角度再看天幕,就會發現這個天空有些不自然,硬要說的話,欠缺那種廣闊無垠的深邃感,星星閃爍的頻率似乎也太統一了。

江起雲輕笑,大言不慚道:“你大部分時間和我在一起,大概是心情雀躍緊張,沒空註意這些細節吧。”

杜可:“……”

“而且,你那小腦袋比小鳥大不了多少,迷迷糊糊的,就算有點懷疑,也很好哄,過一會兒就忘了。”

杜可:“……”

“不過你倒真的懷疑過一件事,懷疑過很多次……”

“什麽?”杜可來了興趣,側頭目光灼灼地看他。

“你懷疑過很多次我是神仙。”江起雲迎向他的目光,得意道,“懷疑我有超能力,會未蔔先知,能用意念控制周圍的人和物。”

“就像現在這樣……”江起雲打了個響指,指向天空。

“啊——”杜可順著江起雲的手指看過去,隨即發出一聲驚呼。

只見漫天閃爍的星子全部消失了,半塊玉盤似的下弦月以極快的速度膨脹,化作一輪滿月,滿月繼續漲大,像一只淡紅的氣球被吹到極限,漸漸占據了半邊天空,大到杜可的視野裝不下了,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光彩,月光中甚至能隱約看到月球上起伏的環形山脈。

即便知道這不是真的,但杜可還是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就在他的心提到喉嚨口的瞬間,大月亮突然炸開,伴隨著高山流水般的激昂樂聲,月亮化作了無數閃亮的碎片,碎片在幽藍天幕飛舞,變成無數顆小星星。

那些小星星隨著時急時緩的音樂在稀薄的雲層間蹦蹦跳跳,最後化作一行字成半弧狀占據了整片天空。

“可可,情人節快樂。”江起雲將那一行字在他耳邊一個個地念了出來。

杜可眼角濕潤,嘴唇微微發抖,說不出話來。

“漂亮嗎?”江起雲低頭吻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嗯。”杜可回吻著他。

用夜空作紙,星星作筆寫的情書,怎麽會不漂亮呢?

“對不起,我沒給你準備禮物。”杜可有些懊惱,搞清楚一切並且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就已經是下午3點鐘了,剛平靜下來就被江起雲帶來游樂場。他什麽都來不及準備。

靈機一動,杜可主動解開了襯衣的扣子,將襯衣兩邊下擺綁了個蝴蝶結,指給江起雲看:“我只能把自己送給你了。”

“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江起雲像剝開一件價值連城的禮物,小心將蝴蝶結解開,把他的衣袖與雙手絞在一起,抵在頭頂上。

“讓我看看這禮物有什麽特別的?”江起雲的目光滾燙,落在杜可每一寸肌膚上像要把他點燃,緊接著落下的細密親吻就更是過分了,一個個輕輕淺淺意猶未盡,像羽毛輕輕撓在他心上。

“嗯,喵……”杜可忍不住哆嗦,叫出聲來。

江起雲分開杜可的腿,緩慢而堅定地推進,直到把自己完全送入他的身體,他靜靜埋在他體內,舒服地嘆息了一聲,輕咬他紅透的耳朵尖,笑道:“原來是特別緊啊。”

“……”太羞恥了,杜可閉上了眼睛,難耐地扭動了一下身體,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在心裏默默哀求,什麽緊不緊的,倒是快點動啊……

江起雲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聲,把人牢牢摁住,毫不客氣地動了起來。

杜可像條離水的魚,彈跳起來撞在江起雲健碩的胸肌上,但很快又軟塌塌的沒了力氣,只能大口喘息。他覺得仿佛有一輛剽悍的戰車在自己身上轟隆隆地碾了過去,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疼,只感覺到瀕死窒息的快-感,而且死了一遍又一遍。

……

監控中心裏,兩個加班的苦逼程序員導演完了星空版情人節快樂,正對著一片漆黑的監控畫面發呆。

“江總對於屏蔽監控這件事,還真是一次都沒有失誤啊。”過了一會兒,羅美珊略有些遺憾地說。

江帆笑得心不在焉,他根本沒聽羅美珊在說什麽,而是不知從哪裏抽出了一朵玫瑰花,紅著臉遞給美珊姐姐,說:“今晚應該沒什麽事了,不如一會兒早點走,去吃個夜宵?”

羅美珊用指尖捏著花放在鼻子下面轉了轉,輕咳一聲,說:“倒不是不能考慮……哎,咱們老大呢?他走了嗎?”

……

童維一分鐘都沒耽擱,一下班就走了,風馳電掣般趕回家。

一進門飯菜香味撲面而來,家裏所有能亮起來的燈都亮著,照得各個角落恍如白晝,輕音樂舒緩悠揚,在屋子裏款款飄蕩,地板光可鑒人,桌面上一塵不染,加濕器還在往外噴著裊裊水霧。

“……”童維眉心擰緊,他今天下班緊趕慢趕地回來,就是想把新身體給小AA裝起來,也能算是一件情人節禮物。那麽問題來了,沒有身體的小AA,是如何又做了一回田螺姑娘的呢?

音樂聲停,音響裏傳來謝明喬帶一點電磁沙沙聲的嗓音:“小白兔爸爸,我用你的信用卡,請了家政來打掃,然後叫了烤鴨外賣,還在淘寶上訂了一個蛋糕、一束花,應該快到了……還給你和我自己買了幾件衣服,一共花了50000塊。”

童維:“……”

謝明喬:“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情人節快樂。”

☆、恢覆

“你這個小敗家子!”童維佯裝生氣, 敲了敲正在發出聲音的音響,語氣中卻充滿了寵溺的味道。

“嘿嘿。”手底下的音響微微顫動,謝明喬笑了兩聲,“我很快就會掙錢了,我今天在網上瀏覽了招聘網站,還發了好幾份簡歷……”

“你打算做點什麽?小寶啊,你可連身份證都沒有, 隨便出去怕是又要被人權委員會抓走。”童維惆悵道。

綠野仙蹤的案子進一步調查中,作為關鍵的證人和報案人,童維當然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行動, 俱樂部的入口也是他帶領警方找到的。警方自然也查到了證據的來源,知道A01的存在。

警方不是人權委員會,他們對人工智能沒有太多的偏見和憂慮,他們更傾向於認為A01在此次事件中是功臣, 甚至是英雄。

這個機器人一直在保護人類,這不是有目共睹嗎?

人權委員會依然固執己見, 他們要求警方提供A01的信息,認為這個機器人仍需回收處理。但現在人權委員會的處境非常尷尬,綠野仙蹤事件暴露了他們管理中的巨大漏洞,丁昌等多名研究人員甚至還有領導都被帶走調查, 人權委在上級眼中信任岌岌可危,在民眾眼中威望一落千丈,和兄弟部門的博弈中,就自然落了下風, 一向趾高氣揚的人權委調查員本就不受警方待見,現在想把他們的英雄舉報人帶走談何容易?

兩個部門暗中較量,再加上江起雲找了關系從中協調,最後妥協的結果就是,人權委員會睜一眼閉一眼對A01不再追究,但要求A01隱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能在公眾面前暴露自己是有自主意識的人工智能,以免造成恐慌。

童維作為A01的監護人簽了保證書,承諾對A01的一切行為負責,如果A01做出危害人類或是其他犯罪行為,童維一律按同罪追責。

落筆簽字的那一刻,童維感覺到了壓力,又同時感受到欣慰和一種別樣的甜蜜。

也許他的小AA永遠都無法獲得公民身份,他們的感情和關系永遠不會被世俗承認,但是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命運以另一種法律形式產生羈絆,永遠糾纏在一起。

這份保證書簡直堪比結婚證書。

至此,他們終於可以在有限的自由中,生活在一起了。

“我能幹的事情很多啊,”童維的思緒被謝明喬的聲音拉了回來,“比如做黑客,我今天就聯網去A國的中央情報局秘密網站轉了一圈……”

童維嚇得手一哆嗦,猛敲音響:“不可以啊!我剛簽了保證書,你要害死我!”

“哈哈,我騙你的,”謝明喬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小白兔你放心,我會愛國守法的。編程、設計、甚至畫畫、寫小說,我哪個不是一學就會了,我都可以在網上接活做。等有一天,你不想上班了,我可以養你啊。”

這一句“我可以養你”,讓童維心底一片柔軟,瞬間化作一汪春水。

童維眼眶發酸,有點想哭,他掩飾住情緒,走進實驗室,一番忙碌之後,終於把芯片安裝在新的身體上。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童維輕撫謝明喬的頭發,吸了一下鼻子,念出了那句專屬口令。

謝明喬睜開了眼睛。

一樣俊朗陽光的面孔,介於成熟與青澀之間,還帶一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氣,一樣挺拔完美的身材,健碩的胸肌充滿彈性,8塊標準腹肌均勻排列,人魚線向下彎出令人想入非非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蓋在腿上那塊毛毯邊緣……

童維的視線和手指便是按照這個路線一直逡巡而下,他對AA小寶貝這個新的身體很滿意。

“我以前的胸有這麽大嗎?”謝明喬戳了戳自己的胸肌,有點困惑。

童維輕咳兩聲,故作鎮定道:“是比以前大了點……但這多好,別人死命健身都沒有呢。”

“呵,你開心就好。”謝明喬望著童維,露出一個明亮如陽光的笑容,隨後,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童維的腰,他把自己的頭埋在童維胸前,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心跳。

“真好。”他說,“終於抱到你了。”

“小AA,”童維捧起他的臉,認真與他對視,“有件事問問你的意見。”

“嗯?”

“在那裏的時候,你為什麽告訴糖糖和果果你姓童?你是不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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